2024.8.4阅读记录卡|《饿》

READING 饿 | 刘半农

他饿了；他静静静地立在门口；他也不想什么，只是垂头丧气，把一个指头放在口中咬。

他瞥见门对面的荒场上，正凑集着很多小孩，唱歌的唱歌，捉迷藏的捉迷藏。

他想：我也何妨去。然则，我总感到没有气力，我便坐在门槛上看看罢。

他眼看着地上的人影，垂垂地变长﹔他眼看着太阳的光，垂垂地变暗。“妈妈说的，这是太阳要归去睡觉了。”

他瞥见很多人家的烟囱，都在那边出烟﹔他瞥见天上一群群的黑鸦，咿咿呀呀地叫着，向远远的一座破塔上飞去。他说：“你们都归去睡觉了么。你们都吃饱了晚饭了么。”

他回进门去，瞥见他妈妈，正在屋后小园中洗衣服——是洗人家的衣服——一脚摇着摇篮﹔摇篮里的小弟弟，却还不住地啼哭。他又生怕他妈妈，向他垂着眼泪说，“年夜郎。你又来了。”他就一响也不响，从新跑了出来。

他爸爸是出去的了，他却不敢在空房子里坐﹔他感到黑洞洞的屋角里，明灭着一双睁圆的眼睛——不是别人的，恰正是他爸爸的眼睛。

他一响也不响，从新跑了出来，——仍然是没精没采的，咬着一个小指头﹔仍然是没精没采，在门槛上坐着。

他真饿了。——饿得他的呼吸，也不屈均了﹔饿得他全身的筋肉，竦竦地抖动。可是他并不啼哭，只在他直光的年夜眼眶里，微微有些泪痕。由于他是有过履历的了。——他啼哭过很多多少次，却还总得要等，要等他爸爸买米回来。

他想爸爸真好啊。他每天买米给我们吃。然则一回身，他又想着了——他想着他爸爸，有一双睁圆的眼睛。

他想到每用饭时，他吃了一半碗，想再添些，他爸爸便睁圆了眼睛说：“小孩子不知道‘饱足’，还要多吃。留些来日诰日吃罢。”他妈妈老是垂着眼泪说，“你便少喝一‘开’酒，让他多吃一口罢。再否则，便譬如是我——我多吃了一口。”他爸爸不说什么，却睁圆着一双眼睛。

他也不理解爸爸的眼睛，为什么要睁圆着，他也不理解妈妈的眼泪，为什么要垂下。然则，他就此不再吃，他就静静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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