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工匠的日常每天和宋比着卷，争做唐的第一亲传弟子
自打从石敬瑭手中接过幽云十六州的“投名状”，契丹人就开端与华夏文化进行磨合，因俗而治却老是随同着冒失与冲突。至澶渊之盟，终因此北宋岁贡的前提换来二者长达120多年的和平对立。政治生态的“亚康健”，却给文化以喘气的空间。南北盟好之际的年夜辽，进入圣宗、兴宗、道宗三朝，无论是营定都城、科举提拔、宗教文化，都出现出“尽力向唐代进修，同时和宋朝比美”的趋向。如我国辽金史学家陈说所说：“这注解契丹社会自己的成长，正执政着较高的阶段迈进。”也彷佛映射了辽统治者对“华夷同风”、渐趋正统的寻求，期以“北朝”身份与宋对居。在一众使其自大“不异中华”的彬彬文物中，一座座千年辽构富丽进场。
唐武宗“会昌灭佛”时代，河朔三镇拒不执行，成为“法外之地”，吸引了一批僧侣和释教文化流入，为释教北传契丹做了铺垫。唐天复二年（902），辽太祖始置龙华州，建有开教寺；辽天显二年（927），灭女真族渤海部后，本地和尚被迁至上京天雄寺；待会同元年（938），辽正式占有幽云十六州后，这里已经成为辽朝释教文化成长的前沿。
年夜辽佛光
澶渊之盟订立时，恰是辽圣宗耶律隆绪在位时代。他整理吏治、诏开贡举，使得辽朝开端进入全盛时期。只管拥有对幽云十六州的统治权，但若何匆匆进契丹平易近族和汉族交融，仍旧是困扰辽统治者的问题。相比于儒道，释教无疑是很好的对象。释教教义中的“因果报应说”和辽太祖“佛非中国教”的论断，对付化解分歧平易近族之间的不同行之有用。这也正如日本学者野上俊静所言：
“契丹开国后……当初的急务之一是成长契丹内地的经济和文化。这一目标被多半汉人布衣所履行了，在他们的移居所在树立寺院，给汉人僧侣栖身，这有助于安抚和收揽民气。此外，也是为了钻营境域内各族的交融，主要是契丹人与汉人的交融，为此目标而采纳超平易近族的释教，想必会带来好的成果。”
于是，圣宗、兴宗、道宗三朝接续崇佛，以至于，在辽统治疆域内，呈现“国内塔庙相望”的盛景，也留下“一岁而饭僧三十六万，一日而祝发三千”“僧有正拜三公、三师兼政事令者，凡二十人”的记录。在“学唐比宋”的指示思惟下，辽以北朝自居，客观上匆匆进了文化提高。自圣宗起，至道宗，都在涿州云居寺（今北京市房山石经山）接续隋唐雕刻石经。矫枉过正的是，“佞佛”也在兴宗朝呈现眉目，一年夜表示就是其将释教信奉进步到与契丹年夜礼“祭山仪”一致位置，并在重熙七年（1038）“亲幸梵宇受戒”。道宗更是身材力行，其“好佛法，能自讲其书。每夏日辄会诸京僧徒及其群臣，执经亲讲”，曾自撰《华严经随品赞》十卷，并于在位时代督匆匆完成了《辽藏》的刻印工程。统治者无以复加的推重，落下“辽以释废”的终局。所幸作为从属品，洗澡在佛光中的寺庙建筑却发展为一朵朵奇葩。
20世纪30年月营造学社考察时，梁思成曾四次前去山西，而刘敦桢则主要考察北京周边地域，目标都因此找到唐代建筑为主。1936年10月，刘敦桢再次率学社成员到河南、河北和山东查询拜访，判定到诸多唐、宋、辽时期的砖石塔、幢，木构建筑则多为明、清时期。他们在一个月内走了16个县，北方冬季气候恶劣，事情十分困难，风沙使得丈量仪器都无法使用。刘敦桢无奈在日志中写道：“天北风凛，双手皲裂，不克不及事情，乃返寓体例相片目次。”行至涿州新城（今属河北保定高碑店）时，刘敦桢一眼就看出颇具“年月感”的开善寺年夜雄宝殿，那显著承继自唐风的年夜斗栱让考察成员都感到不虚此行。
《辽史拾遗-卷四》记录，开善寺“离雄州三十里至白沟拒马河，三十里到新城县……旧与契丹边面，自与宋朝结好后楼壁仅存。”“澶渊之盟”以新城白沟为界，每年宋向辽运送的钱绢都要在此交接。开善寺的定名，则常被以为与佛经有关。如《无量寿经》：
“……杜恶趣，开善门。于诸众生，视若本身。拯济负荷，皆度彼岸。”
开善寺的焦点建筑——年夜雄宝殿，坐落在1.11米的台基上，殿身总高12.08米，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单檐庑殿顶，1：3.9的举折相称平缓，1.82米的出檐肆意伸展，具备唐风年夜屋顶“如鸟斯革，如翚斯飞”的特性。殿外周围有露柱十六根，柱头卷杀显著，在普拍枋上还置有年夜斗来承托柱头斗栱，补间铺用作一朵斗栱，使整座年夜殿显得简练而古朴。刘敦桢测绘时，年夜雄宝殿上的鸱吻还在，不外两个鸱吻作风纷歧样，“东年夜吻应为金代作品，西年夜吻则为明代后期制造”。
殿内空间十离开阔，仍是“减柱造”的功绩，仅有的4根支柱承载了整座年夜殿。“减柱”的作法，通常被以为是辽人游牧捺钵，以宽敞年夜帐为居的生涯习俗在建筑上的映射，在辽金之前并不见使用。“彻上露明造”，即整个梁架布局不设天花板，赞助视觉在空间上延展，让整个建筑显得简练年夜气。而跟着宋辽进入长达百年的对立期，再加上开善寺地处接壤，使得建筑也若干开端受宋风影响。如其殿内的补间铺作就吸收了北宋中期以前的补间挑斡做法。另外，开善寺年夜殿的营造尺相较独乐寺、奉国寺也较短，据研讨者推想，也有可能是受宋地影响。
营造学社首次造访时，开善寺年夜殿内仍保有辽代壁画，但20世纪60年月前后，学者再次调研时，发现墙壁已全被涂刷。殿内存有明嘉靖三十年（1551）《开善寺重建记》石碑，有学者据此推想其重修于辽兴宗重熙二年（1033），亦有专家如祁英涛从梁柱高度、普拍坊的使用方面，将其创立光阴扩大到1004到1123年间。但无论哪种结论，开善寺年夜雄宝殿都是辽构无疑。从碑记上还可知，殿内曾供观音为主像，两旁有八位金刚。1928年，本地将年夜殿改作为大众教育馆，除观音像背后的石刻，佛像悉数被毁。
20世纪50年月，又因着空间年夜，年夜雄宝殿被看成县食粮局粮库使用。2023年炎天，华北等地受台风“杜苏芮”影响，爆发洪涝灾害，开善寺院亦受波及。水位到达最高点时，寺院内水深跨越2.4米，仅存三座年夜殿均被水浸泡，年夜雄宝殿内部水深0.8米。不幸中的万幸，大水到来前，文保部分已将开善寺内纸质文物和档案、碑刻拓片等材料平安转移。北京年夜学考古文博学院传授徐怡涛曾说：“大水对文物最严重的破坏，主要来自冲击力。而此次开善寺受灾，水位是逐步上涨的，不存在强烈的冲击力，但伤害主要在浸泡。”开善寺文物掩护所所长实地考察后，不由惊叹：“我们应该敬仰先人的智慧，当水位撤到年夜雄宝殿的台基以后，殿内的水就会主动泻出去。”这也只管即便缩短了古建被浸泡的光阴。
在辽朝已经消亡150余年时，其构筑的仁政殿仍牢固耐用，为此金世宗完颜雍曾盛赞辽建筑程度之高明：“宫殿轨制，苟务华饰，必不牢固。今仁政殿辽时所建，全无华饰，但见它处岁岁修完，惟此殿如旧，以此见虚华无实者，不克不及耐久也。”相较于研讨者对开善寺年夜雄宝殿详细建造年月持有分歧意见，另一座位于年夜同华严寺的薄伽教藏殿则是一份“精确的辽代建筑编年样本”，其建筑形制与彩绘图案等曾一度作为断定其他辽代建筑的“尺度器”。
国内孤品
1933年9月4日，梁思成与刘敦桢、林徽因、莫宗江等人前去年夜同进行动期3周的查询拜访，并将丰硕结果集结为长文《年夜同古建筑查询拜访申报》，华严寺便如斯进入学界视野。
按薄伽教藏殿梁下题记，该殿为“辽重熙七年（1038）岁次戊寅玖月甲午朔十五日戊申午时建”。而《辽史-地舆志》则记录：“辽清宁八年（1062）建华严寺，奉安诸帝石像铜像。”也便是说，先有薄伽教藏殿，后有华严寺。在这二者树立的光阴差内，辽朝产生了两件年夜事：一是其趁北宋陷入与西夏危急时要求增长岁币，即“重熙增币”；一是在兴宗重熙十三年（1044）改云州为西京，升格为年夜同府，为辽之陪都。位置进步、资金充实，这也凸起了树立华严寺为辽代帝王家庙的需要性和可能性。更深意义在于，在面临与西夏季益繁杂的关系中，树立一座具有象征意义的高品级皇家寺庙，来凸显政治稳定，为臣平易近提供精力依靠，利年夜于弊。
今人见到的华严寺，位处年夜同古城，寺由庙门、普光亮殿、年夜雄宝殿、薄伽教藏殿、华严浮屠等30余座单体建筑分离分列在南北两条主轴线上，鳞次栉比，范围弘大，占地面积达66000平方米。寺内维持着自明代以来便划分而成的上、下寺格式，即以年夜雄宝殿为主殿的上华严寺，以薄伽教藏殿为主殿的下华严寺。
值得一提的是，只管辽朝在诸多方面都以华夏文化为师，却在建筑结构上吐露出“辽俗东向而尚左”的习俗。《新五代史-四夷附录》记录：“契丹好鬼而贵日，每初一旦，东向而拜日。其年夜会聚、视国是，皆以东向为尊，四楼门屋皆东向。”华严寺内，除海会殿外，寺内主要建筑皆坐西朝东，殿中佛像亦同样坐向，礼佛者需向西而拜，相符其帝王家庙的身份设定。但我们也应看到的是，当横向对照同期间的奉国寺、应县佛宫寺等同样具有皇室配景的寺院时，会发现它们仍旧采纳南北向结构。是以，对付华严寺建筑器械向结构的解读，除斟酌这种基于平易近族习气的动身点，如刘翔宇等学者亦给出了更进一步的阐释，即在其时辽与西夏矛盾日益加剧时，统治者必要一个加倍纯洁和靠近正统的存在来施展其精力坐标的作用，这种做法“亦彰显出释教与政治在其时的辽代具有的慎密接洽”。
“薄伽”为梵语，是佛的十年夜称号之一；“教藏”则指珍藏释教经典。顾名思义，此殿为藏经阁。北宋呈现我国汗青上第一部雕版印刷的年夜藏经《开宝藏》，辽朝不甘后进，在圣宗朝对标北宋，雕印完成了505帙的《辽藏》。薄伽教藏殿在兴宗朝设立，天然是保留《辽藏》的最佳所在。但对《辽藏》的续补直到道宗朝才完成，跟着华严寺的落成，579帙经籍得以全体入藏。现在，殿内所藏辽代佛经已经散佚，但藏经用的壁藏和“天宫楼阁”却依然存在，成为薄伽教藏殿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内中乾坤”。
据金年夜定二年（1162）《重建薄伽教藏记》碑记录，金灭辽时，华严寺院内的“殿阁楼观，俄而灰之。唯斋堂、厨库、浮屠、经藏、洎守司徒年夜师影堂存焉。”明清之际，对其进行了重修，成今日所见范围。在《年夜同古建筑申报》结尾，梁思成等如斯呼吁：“惟年夜同辽金建筑，在我国建筑史中，所处位置，如是紧张，而其近况，则任期漂荡风雨中，未加人力之维护。行见数十载后，此贵重之古物，归于颓丧，沦为尘壤。甚望处所政府，与国内心人士，共策保留之术焉。”1961年，年夜同华严寺被列为我国第一批重点文物掩护单元。1996年，涞源阁院寺、高碑店开善寺也被列入我国第四批掩护单元。
飞狐铁钟建造的1114年，完颜阿骨打已经同一了女真诸部，正式起兵反辽。一年后，金在上京会宁府开国。十年后，辽天祚帝在应州被俘，辽遂消亡。这敦促年夜辽谢幕的飞狐钟声，也彷佛敲出了辽构艺术绕梁千年的余音。
参考文献：
刘翔宇《年夜同华严寺及薄伽教藏殿建筑研讨》
祁英涛《河北省新城县开善寺年夜殿》
徐怡涛《河北涞源阁院寺文殊殿建筑年月辨别研讨》
刘翔宇《阁院寺文殊殿正面的门窗》
曹静《河北涞源县阁院寺辽代铁钟考略》
（本文改编自《国度人文汗青》2024年8月上，原题目为《幽云之间 学唐比宋 对立中的辽构风气》，本文系“国度人文汗青”独家稿件，作者：刘瀛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