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整顿职场:自从学了职场头像学，领导再不给我派活了
年夜家周末好，这里是逐日新语第十七期。天空一声巨响，震惊引导审美观的“丑头像”集体登场。
跟着市场上一片“优化”“慢就业”的哀嚎声，打工人的心态也在逐渐产生转变。从内卷、到摸鱼、再到躺平，在和引导的一系列斗智斗勇的运动中，他们终于意识到——职场三十六计，立人设方为上计。
为了回避事情上的各类疑难杂症，打工人们纷繁换上“让引导感到难堪年夜用”的社交头像，化身职场显眼包，直接从泉源办理问题，实现无痛上班。可以说事到现在，治理职场头像，已经被打工人盛大列入重点事情行列。其火热水平，乃至可以零丁开设一门专业课。这门课程，我愿称之为——职场头像学。
学界基于哈贝马斯的“来往理论”也提出：“个别在懂得一个非自我中心化的天下中，来往行动离不开相互懂得，而头像的存在便是为了通报个别的内涵精力。”
在生涯和自我的界限被事情逐渐蚕食的本日，调换“蠢头像”无疑是一场由无数打工人配合修建的无声反叛。但回到实际生涯中，我们仍旧必要回到问题自己——
蠢头像，真的可以或许拯救打工人于职场的水火之中吗。
文 |肖思佳
编纂|易方兴
运营 |圈圈儿
职场显眼包，集体换上蠢头像
停止了一上午的事情后，陈欣打开抖音，预备放空下年夜脑。她看到石友发来的新闻，点击进入后，一年夜波“打工人必备职场头像”向她涌来。在评论区中，她看到有人留言表现：“自从换上这个头像后，引导让我干的活少多了。”
这条评论让她面前目今一亮。那段光阴，她正被事情压得喘不外气来，巴不得引导少盯着点本身。这条视频刹时戳中了她的心。“爽性年夜家一路发狂吧。”抱着如许的心态，陈欣在网上精挑细选了一只“眼神睿智的绿乌龟”图片换成头像。
她感到，这是所有头像里最蠢的一张，“杀伤力很强”。借着头像，陈欣暗戳戳地转达着本身对事情的不满。
经由过程头像来展示本身心坎状况，陈欣并非个例。换上头像后，陈欣发现四周不少同事、客户、乃至供给商，都换上了表达心坎精力状况的新头像。
在职场中，越来越多的人开端意识到“立人设”的紧张性。而调换一个新头像，显然在这个进程中施展了主导作用。打工人借着头像来抒发心境，托物言志，深得小学语文先生真传，用实践演绎着“头像发狂年夜法”。
在学界，就有论文基于哈贝马斯的“来往理论”提出：个别在懂得一个非自我中心化的天下中，来往行动离不开相互懂得，而头像的存在便是为了通报个别的内涵精力。
换上华妃头像的打工人，摆清楚明了要把横着走的“欠好惹”人设贯彻到底，头像上的每个像素点都在发问：“什么班还要本宫亲自上。”对面甲方引导点开对话框，看了看头像，不禁问起了本身：“这个版本真的非改弗成吗。那要不照样算了吧。”于是默默撤回了一个需求，恐怕下一秒就领了一丈红。
另一部门人则换上“倦怠型”头像，360度无死角地展示疲倦感。假如说上班上久了就会有一股班味儿的话，那么使用这类脸色包的人，估量已经腌入味了。
这类头像的光显特色，要么在于两只年夜而空泛的双眼，要么在于一头看起来自从上班后就没梳过的炸毛发型，摆明已经被事情搓圆捏扁，不胜重负。感觉是再多派一点儿活，就到了会在办公室里瓦解啃电脑的水平。
顶着这张被生涯践踏过的面庞，赌的便是一个引导的不忍心。搭配烦闷人设使用，还可以劳绩双倍惊喜，乃至有必定几率失落落有数道具卡——“引导的关怀”：“谁人，看你比来状况欠好，要不给你放两天假，苏息一下。”
比起上述这种平静的发狂，一些恐怕引导看不懂本身头像潜台词的选手，爽性开端明火执仗地发狂，把心坎os都写在脸上。
引导再可骇，架不住他们艺高人胆年夜，有人乃至换上了诟谇色的“丧葬风”头像，默默吟唱一曲“你灰色头像不会再跳动”，主打一个起到活人勿近的后果。
使用这种头像倒也没什么限定，独一的门槛是要有足够的勇气。究竟一个不留心，就可能喜提老板亲自派送的“卒业年夜礼包”。
事实上，即就是更显平和的“倦怠型”头像，也照样让不少打工人望而生畏，担忧会给引导留下悲观怠工的印象。而以华妃为代表的“欠好惹”型头像，彷佛又多了些间隔感，不免影响小我人际关系。
面临鱼和熊掌弗成兼得的两难，在生涯和事情中重复横跳的打工人，不由得发出魂魄感慨：“岂非就没有那种让引导感到食之无味，又弃之惋惜的头像吗。”
还真有。
谁也没想到，这句互联网眇乎小哉的发问，吸引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网友。他们纷繁进献出了本身压箱底的收藏，竭尽全力地分享着本身的打工心得。至此，一类被定名为“让引导感到难当年夜任”的头像横空降生。
假如非要用一句话来归纳综合这类头像的特色，那年夜概便是——周身披发出一股“清亮而愚蠢”的气质，对使用者的智商程度起到一个充足裸露的作用。
这犀利的双眸，这抽象的画风，好家伙，这下谁还分得清你们和年夜学生啊。
很难想象当引导面临这批头像时的心境，究竟光看头像，很难断定屏幕对面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听懂人话。可能你发动了半天士气，对方启齿便是一句“阿巴阿巴”。又或者想给对方布置点义务，成果收到一句：“啊。我吗。”字里行间都泄漏出一种脑干缺失的美，很难不让引导狐疑这个决议的正确性。
引导：这个公司，该不会就要砸在我手里了吧。
日常平凡假如说事情有难度，引导会感到你在推辞。换上头像后，同样的说辞刹时变得有理有据，让人感到十分合理。究竟看起来，确切不太聪慧。
光阴久了，引导乃至不再有点开对话框和你交流的欲望。于是，打工人试图“低落存在感，防止事情量增长”的最终目标也随之杀青。
公然，这岁首比起发狂，学会适度假装本身才更管用。究竟，谁会和一个“傻子”较真呢。
丑头像，打工人的平安面具
这场掀起伟大狂欢的“换头像”海潮，很难不让人遐想起前段光阴同样火热的“momo头像”。经由过程换上雷同的“momo”昵称和划一整齐的粉色小恐龙头像，年青人像一滴水融入年夜海般，把本身暗藏于群体的人潮之中。
两起看似浮于娱乐属性的热门变乱，背后实则体现了相似的生理原理——年青人盼望将自我的主体性暗藏在群体之中，以此减轻某种压力，得到平安感。
跟着近两年经济增速的放缓，降本增效、缩招成为各行各业的新常态。统计局官方数据显示，2023年上半年16-24岁劳动力查询拜访赋闲率为21.3%。如许一来，使近几年被职场人重复说起的“躺平”“裸辞”，更多地止步于口嗨，不敢真的行为。
作为一名双非黉舍的应届卒业生，孙黎黎在求职软件上持续投出了一千多份简历后，才终于上岸了一份双休事情。
于是，光阴成了稀缺物，生涯的安排权另归他人。国庆停止后，她像往常一样和同伙发怨言：“事情好难，不想上班。”入职不到三个月，她感到本身疲倦得像是打了好几年的工。但即便如斯，去职这一选项，却从未在她脑海中真正呈现过，此前四处求职时的焦炙感，她再也不想重温。
打工人既盼望躺平，逃离压制逼仄的职场气氛，又不敢真的失去这份事情。“丑头像”则成了完善的护身符，主打一个“事情立场正直，但心有余而力不敷”。面临头像上两只清亮而愚蠢的年夜眼睛，引导思索片刻，也只能吐出一句“没你的事，玩去吧”。打工人则美美隐身，完善诠释“我也想尽力，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的真理，平安感直接拉满。
头像作为一种展示自我的符号，原来承载着每个个别的奇特个性，施展着念头通报的作用。然而跟着研讨的逐渐深刻，学界开端意识到，头像并不是简单的个性反映和念头通报。在线身份的发生不是生成的行动，而是对小我所处社会前提和社会情况的反响。
盼望换上丑头像来实现“职场隐身”的目标，归根结底是年青人“想卷又卷不动，想躺又躺不屈”境况的真实写照。究竟上班久了，你总会遇见那么几个24小时满电的“卷王”同事，让人不得不被迫加快跑起来。
就像小时刻不睬解章鱼哥为什么成天垮着一张臭脸，长年夜了才蓦地发现，本来章鱼哥竟是我本身。
在“拟剧理论”中，加拿年夜社会学家戈夫曼把社会和人生视作一个年夜舞台，小我的社会来往则划分成“前台”“后台”两个区域。前台展示出的是相符社会规范、演出者试图塑造的社会自我，这是一种戴着面具的自我，并不是个别内涵的真实反映。个别经由过程这一张小小的面具，把真实的小我自我隔离在了世人的眼光之外，这个区域则被戈夫曼称之为后台。
对比实际的生涯，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海绵宝宝，荣幸地找到一份酷爱的事情。很多时刻，我们都是谁人站在画面角落里，为了生涯被迫尽力的章鱼哥。
此时，我们将真实的本身暗藏起来，转而经由过程“蠢头像”制作出了一个看似“无法被委以重担”的社会自我形象。这虽是小我自我的让步和妥协，却也守住了打工人懦弱的平安感，留得一片喘气的空间。
打工人们毕竟在怕什么。
打工人盼望回避和逃去职场的心境，并不难被懂得。
并非是一昧地放荡和摆烂，恰正是由于职场中有着太多过度的、不合理的事情义务。但凡是个打工人，都阅历过这段最痛的融会——当你认为早点做竣工作，放工后就可以美美享受小我生涯时，你的引导只会用现实行为奉告你：活儿，是永久干不完的。
李静记得，在成为公事员的前两年里，本身对事情始终抱着严谨的立场。纵然是一份简单的资料申报，也会倾泻比旁人更多的心思，一遍各处改到满足为止。
然而认真并不带往返报，而是更多的事情量。感知到李静的“适用性”后，引导常在非事情光阴塞活给她。其他同事享受周末时，李静的光阴老是被事情挤占。但在面对提升时，他们的机遇倒是同样的。两个月前，李静换上了一张线条鬼畜、颜色声张的“蠢头像”，表达着本身历久以来的抗议。
最悲催的是，有个体的引导，还老是乐于给部属布置很多离谱的事情义务。
之前在网上，就有这么一个段子戳中了无数打工人的心坎。讲的是《西纪行》中的九头虫，在部属奔走儿灞虎口余生回来报信时，扭头就给对方下达了一个新指令：你，去把唐僧师徒除失落。奔走儿灞表现一脸懵逼：我。
我的好引导你是真敢支配啊，合着“虎口余生”这四个字，你是一点都听不到呗。
这种月薪三千的打工人，却被委以三千亿活儿的行动，胜利让一群打工人绷不住了。纷繁晒起了自家的同款老板。好比，一家不着名的电商公司，试图让部属做个App，干失落阿里巴巴。
又或者给200块的稿费，就要员工请莫言来写公司的年关总结。
虽说不为本身设限、勇于突破是件功德，但咱便是说引导们的这个思维和想象力，是不是有些过火超前了。于是思来想去，感到要不我照样帮你把唐僧抓来吧你看呢。
假如你认为这便是全体，那就太无邪了。这种能直接清晰地表达本身诉求的引导，已经算是同类中的佼佼者。究竟有些引导乃至连个准话儿都不给，主打一个布置事情端赖猜。当你向他报告请示计划，愿望对方给出一个决议计划时，对话的睁开每每是如许的：
员工：叨教会议支配在上午几点。
引导：上午
员工：保存原计划照样重做一版。
引导：可以
员工：A or B。
引导：or
别问，问便是引导有本身的设法主意，走的便是一个答非所问的路线。打工人：盲，都盲，盲点好啊。
比起详细的事情内容，让打工人们加倍感到心累的，恰是诸如斯类的职场无效社交。究竟光是忖度引导的心坎设法主意，就足够耗尽职场人80%的电量，也难怪年夜家老是费尽心机地要低落本身的存在感。
况且经济下行，年关将至，打工人压力倍增。繁华时期的顺风直上，现在成为逆水行舟。曩昔的胜利履历很难复刻，但老板的要求是一点都不放松。
2023岁首年月，公司将陈欣地点部分的绩效目的拔高到了2亿。部分统共只有四位员工，而客岁，他们的人均业绩是2000万。公布新目的后，陈欣和同事们面面相觑。同时，公司内部还存在着末位镌汰制。5月初，陈欣部分中的一位同事惨遭“出局”，如今，他们必需靠3小我的力气来完本钱该由4小我完成的营业目的。
然而，更离谱的事产生了——老板不只没有低落尺度，反而额外又增长了5亿的业绩目的。
正如李佳琦在直播时背刺打工人“不涨人为是由于不尽力”，在本日这个期间，职场上的真正共情也是有数品。
当义务一层层下达，末了背锅的照样食品链底层的打工人。就像动画片《小魔鬼的炎天》里的那只乌鸦精。本日“好的年夜王”，来日诰日“申报年夜王”，成天劈柴、担水、做陷阱，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欠好连一身毛都保不住。末了假如老板能吃上唐僧肉，本身连口汤都纷歧定喝得上。
面临这些离谱而艰难的事情，打工人天然也是能躲就躲。换上蠢头像，与其说是对事情不卖力任，不如说是打工人们迫于无奈的自保。究竟很少有人记得，谁人被九头虫派去围剿唐僧师徒的奔走儿灞，在还没见到唐僧之前，就被沙僧人一宝杖敲破了脑壳，终极成了一条死鱼。
好景不常的反叛
这场由头像提议的“隐身年夜逃离”，并非实用于所有人。
作为一名入行七年的写作编纂，林臻无法说服本身接受应用头像“扮蠢”的做法。对她而言，可否在事情中向互助者展示出自身的专业度，是件极为紧张的事。只管来自事情的压力，时常压垮她的小我情绪。但林臻以为，办理问题的办法有许多，没需要用这种自绝后路的方式。“为了获得苏息的空间，被人看成‘弱智’，如许的价值太年夜了。”
有学者以为，社交媒体头像固然是用户依照自我意愿进行的自我形象构建，但同时也是一种在他人谛视下进行的形象治理。国人更倾向从外部角度动身察看并界定自我，在乎他人的意见和评判，这也容易让个别边幅的展现，会由于自我与他者的“谛视”而受到影响，转向为一种内向化的平安表达。
在此根基上，一些直接面向互助工具的岗亭，每每加倍在意对虚拟形象的治理。
例如以贩卖或乙方从业者为代表的具有社交、服务属性的职业，就很难做出如许“洗面革心”的牺牲，究竟把头像从西装革履，换到“人畜不分”的水平，超过属实有点年夜。即就是在玩梗，也很容易把握欠好分寸。
而在另一些场景中，打工人乃至无法拥有决议头像的自立权。作为4S汽车店的营销职员，董珊珊必要在重年夜营销节点时，发动全部员工换上鼓吹头像。在事情中，同事们的反映常出现南北极化。
新入行的年青人，每每表示出显著的排挤和抗拒，而老员工则默认了这一商定俗成的“潜规矩”。对付前者，她很难不为对方的职业途径觉得担心：“要么换，要么走人。年夜部门连头像都不肯意换的人，那么他对之后的许多事情都是会排挤的。”
在事情的“异化”前，人的自我敏捷被占有，打造成具有流传性和贸易性的对象手腕。但董珊珊接受这一征象的进程并不艰苦：“我的生涯根本便是我的事情，原来就没什么边界。”
回到“蠢头像”自己，一个不得不被说起的问题是：这一行动真的能到达转变职场人设、削减事情量的目标吗。
在换上新头像的一个多月里，李静没有感知到来自事情的任何变化。她不肯定引导是否注意到了本身的头像变化，统统一如既往。李静独一可以确定的是：引导并不关怀你，他只关怀你是否完成了事情。另一名换上“派年夜星蠢头像”的男生，也有着相似的见地。他乃至狐疑，身为60后的引导，并不克不及真正懂得他用这个头像的涵义。
一位在国企中担任中层治理者的90后男生则表现：“头像确切会影响四周人对你的见地，但不影响引导给你派活儿。假如必要他办事的话，不管他换成啥我也要给他支配事情。”
“蠢头像”很难在客观天下里真正起到作用。险些每个打工人心坎都深谙这一点，但微小的转变仍旧在产生。
在曩昔，李静很少和单元中的同事发生交流。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仅限于事情上的报告请示，没有人在意坐在屏幕另一边的是个怎样的人。换上“蠢头像”后，她感到和同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懂得的摆锤，彷佛在那道阻隔在两边间的屏蔽上，制作出了一丝裂痕。不多，但夺目。
大概是心态上的改变，让她不再事事以事情为中心。李静开端更存眷每个“人”自己。如今，她的头像通报出的情绪，反而被同事共情，如今，偶然她也和同事唠唠家常。
假期回来后，她换失落了那张“蠢头像”，改成了一张染着粉色头发、胳膊上带着文身，靠在窗台上向外远望的女孩头像。这是她对另一种生涯的憧憬。
她从小到年夜一直在做乖乖女，现在这份事情，也要求她是一个听话的部属，她不克不及做规则之外的事，包含本身的发型也很难由本身决议。“但我分外想染一次粉赤色的头发，我从来没有染过。”她说，“这个头像在取代着我过另一种生涯。”
但回到现实生涯中，李静无法逃离。只管此前产生的职场骚扰变乱，以及其他人的不作为，给她在精力上带来了危害，但她还没有想过，假如辞失落这份平稳的这份事情，本身毕竟要走向何方。
如今想想，她感到换头像这个举措，只是集结了浩繁打工民气声的一次无声的抗议，一次微小的反叛。曾经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00后整理职场”的故事，在年夜情况不景气时，只能缩水成“换个头像表现不满”。
打工人一怒之下，也只能怒了一下。
或许在这场好景不常的宣泄和狂欢停止后，近况并不会真正产生转变。但它至少地为我们短暂地提供了一次掌控生涯的机遇——即便那只是错觉。
（文中受访者均为假名）